牙线

间歇性文思泉涌,常规性江郎才尽。

以身证道【已完结】

有案件详细描写,重口,慎入。
有自己加入的一个案件,但是作者没有什么专业知识还是个文科生……所有知识都是推理小说里看的和网上查的,参考了中国法医学27卷第一期里《自伤后缢死的法医学鉴定分析1例》。实在是烧脑qaq以后还是不要折磨自己了。大晚上自己写的怕死。
自设,有原创角色赵海阔,与原著人物无任何cp向感情线,只负责推动剧情
建议配着薛之谦的《我好像在哪见过你》看。
有伏笔,会在后面将所有疑惑解开。

(一)
今天警局里似乎分外热闹。
秦明拎着包从门口进,听见小黑的声音,好似是在训话:“以后要听秦科长的话,知道吗?”
听到自己的名字,秦明的神经微微地颤了一下。
“是,黑哥!”那叫做赵海阔的年轻人抬手敬了个礼,秦明愣了一下,才想起来过去很久了,小黑早就变成了老黑、黑哥,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刑警了。
“秦科长,您等等!”小黑将秦明叫住,笑着说,“昨天跟您说的那徒弟的事儿,这小子今天就来报到了。”
徒弟?秦明想了一会儿,才想起小黑昨天跟他说让他带新人的事情,但他当时已经明确地拒绝了,莫非拒绝的还不够彻底?
“还不叫师父?”小黑看见秦明不说话,乐呵呵地把赵海阔领到秦明面前。
“师父好——”赵海阔嘻嘻一笑,秦明却转过身去,跟没看到赵海阔似的:“我说过我不收徒弟。”
赵海阔这下就不乐意了,正欲回嘴,却想起老娘说他不成器就遣送他出国的承诺,硬是将话咽下了喉咙。
“秦科长,秦科长,您等等啊。”小黑连忙笑着跑到秦明身边,小声说道,“您也知道,现在愿意做这行的本来就少,何况还是人才。这是北京协和法医学的高材生,系里出了名的天才,绝对不会拖您后腿的。”
看见秦明略停了一下,小黑觉得有门道,连忙招呼赵海阔上来,赵海阔也只得抖机灵,又叫了声师父。
“以后不要这么吵。”
留下这一句似乎是答应了的话,秦明扬长而去。赵海阔在心里呸了一声,看来接下来要相处的这位师父,会特别难搞。

赵海阔后来发现自己错了,秦明不是特别难搞,是非常非常非常难搞。
惜字如金又字字要命,赵海阔本来在学校里是被教授捧着的人物,被秦明这么一怼,气焰一下子全没了,怨言倒是积了一肚子。
正如现在他两出查时,他还必须得提着两个大箱子在后面颤颤巍巍地跟着。
谁叫自己是徒弟呢?赵海阔叹了口气,秦明忽然伸手拦住了他:“到了。”
赵海阔一抬头,翻了翻白眼。比案件更棘手的,果然还是围观的人民群众。

1月3日清晨,龙番市郊外公园的一角,目击者在早晨的7点20分发现尸体,随即拨打110报警。死者是一名青年女子。
这是赵海阔第一次出查,年轻人的兴奋冲散了恐惧和担心,他现在才感觉到有点后颈发凉,虽然在学校里和实验室里见过很多次,可是杀人案……终究是和实验感觉有点不一样。
天不遂人愿,他看到的尸体面色青紫,头上还有个大大的创口,满脸都是血。脖子上扼住的校服外套显然是致命的凶器。
“正面面西,侧位靠于树干北侧,双膝部着地呈跪姿。”秦明忽然开口,赵海阔愣了两秒才想到秦明是让他开始记录,便连忙掏出纸和笔。
“面部流柱状血迹,顶部头皮肿胀。”
“看创口是对冲伤,是吧?”
秦明看了一眼抖机灵的赵海阔,转头继续说道:
“上衣前襟处见流注及滴落血迹,背侧领部、左背、左肩及双衣袖处浸染血迹,前裤裆部血迹浸染并潮湿,双膝及小腿前侧裤管有滴落血迹,并沾有灰土。”
“慢点慢点,记不下来了。”赵海阔连忙叫道,可秦科长并没有要停下来再说一遍的意思,他歪歪头,示意赵海阔把尸体放下来。
“你要我……抱尸体啊?”

秦明诚恳的眼神毫无遮掩地说了“是”,赵海阔只好硬着头皮把尸体抱了下来,放到地上。他连忙拍拍衣服,算是心理安慰。
秦明开始检查尸体的颈部:“尸体颈部溢沟明显,着力部位最深,向两侧变浅消失,在耳后提空的自缢特征。”
赵海阔还没有记完,秦明就站了起来,看着地面上的足印道:“把长宽记下来。”
“这好像不是我做的事情吧?”

赵云阔看着秦明的眼神,终于开始拿出了尺子,抱怨道:“看鞋底花纹也行啊。”

脚印的确是死者的脚印,树叶上蹭擦的血迹高度和死者身高也相吻合。赵海阔嚷道:“师父,你来看啊。”
秦明应声过来,赵海阔指道:“这个山石应该是致伤点,棱上有多处流柱状血迹。和她的对冲伤创口基本吻合。”
“以这个山石为分界线,山石到树木的部分和公园台阶到山石呈现的脚印跨度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山石到树木这部分有小卫星状血迹,我刚才量了一下,算一下啊……”赵海阔抬头望了望天,“大概是1.5m/s的慢速血迹,和她的脚印对应,所以当时情况并不紧急。看伏倒是直立行走。”
“但是这边,山石到公园台阶的部分,进入有土壤的地方后的脚印跨度很大,像是……”
“奔跑。”秦明下了结论,“奔跑之中撞击到了山石,形成了对冲伤。”
“这女的为什么要跑着去自杀啊。”赵海阔不解道。秦明却说道:“不要轻易下定论。”
“是不是自杀,等回了实验室再说。”
(二)
“皮下出血,八字不交。双手和前胸又没有抵抗伤,非典型位缢死自缢身亡,自杀,这还查什么?”赵海阔对着光看CT片,秦明悠悠说道:
“那你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奔跑。”
“是人都有点怪癖嘛……”
“如果都按这个解释,那案子都不用破了。”秦明脱下手套,“该出去了。”

“死者巩凡,17岁,在校学生,风评很好,社会关系简单,排除仇家寻仇。”小黑抱着肩膀说道,“家里双亲健在,有一个姐姐巩菲,24岁,刚刚新婚。”
赵海阔转了转眼睛,问道:“会不会是父母的仇家?”他转头望向秦明,寻求他的意见。却发现秦明的眼神闪烁,并没有听他讲话的内容,也没有看着小黑。
我靠,大师不愧是大师,听这个还能走神。
“她父母都是老师,社会关系也都很简单。”小黑摇摇头,秦明将手指放在唇间:“尸检结果不会说谎,她就是自杀无疑。但她那段可疑的奔跑,我很在意。”说着,他忽然问道:“她的家人都同意我们解剖吗?”
秦明问出这样看似跟对话不相关的问题,面前的两个人都有些莫名,小黑想了想说道:“她父亲和母亲强烈反对,她姐姐却非常坚持,也不知道怎么说通她父亲的。”
“我需要见一见她的家人,”秦明道,赵海阔立马赞成:“说来也奇怪,一家人女儿彻夜不归,他们倒也不找,太淡定了吧。不过,我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家里人不会多说什么,该见见同学之类的。”
“那你见同学,我见她家人。”秦明起身道,“抓紧点,已经不早了。”

“黑哥,你咋不跟师父一起去啊?”赵海阔坐在副驾驶。他面上一副游刃有余,心中却在暗暗措辞,怎么这种事情都要我干。为了放松,他想跟一旁的小黑扯点话说。
“你自己单干,你师父不得让我提点着你啊?”小黑倒是泰然自若,单手开着车悠悠道,完全没有在案件中的感觉。
赵海阔觉得TVB很害人,他以为自己不能成潜行狙击也可以是个《on call36小时》吧。没想到这里大家干工作的间隙里都抓住时间放松,没有bgm也没有风衣飘摆。不过他经受了这几月也可以理解,干这行的,见过的坏事太多,若是都每天苦大仇深,迟早得抑郁症。在这点上,其实也和一般的工作差不多。
“是,是,多谢黑哥。”赵海阔连忙点头哈腰捧哏,小黑显然对他的态度非常受用,开车都开出节奏感来了。
忽然,小黑脸上的笑意慢慢就褪尽了,他边开车边道:“不过你师父…自从那件事之后,都是一个人查了,最多带几个在门口守着。”
“什么?什么那件事?”

秦明环顾了一下这个不足70平米的家,基本的陈设都有些陈旧,墙上和门上的装潢却泛着鲜亮的光泽,有些格格不入。看得出这个家庭对于抚养两个女儿有些吃力,不过好在大女儿已经工作并且有了家室。
秦明一进门,身边跟着的警察亮出了证件。死者的父亲站在门口开门,他比自己的年纪看起来要老很多,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,但面庞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容貌应该不差。他望了望秦明,并不惊讶的样子。秦明对他点点头,他也对着秦明点了点头,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小黑说死者父亲强烈反对解剖尸体,但他对秦明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抵触。秦明望着死者父亲的背影,对一旁的警察说:
“我想先询问一下母亲。”
“这些装饰是您的女儿给您买的吗?”秦明坐到椅子上,向面前的妇人发问。妇人像受惊的野兽般望了望他,迅速低下头说:“是,我女儿买的。”
“关于您小女儿的事情,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。”
“你问吧……”妇人握住双手。
“你们的家庭关系和睦吗?她在自杀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?”
“她……前天我和她爸都在同事家吃酒,我大女儿在她自己家…我们把钥匙给她了。”妇人搓着手,“她前几天都很正常的,我们家关系也都很好……她人比较内向,平时跟我们也没什么交流……”
秦明点了点头,听着妇人的述说。在她的语气中,这个女孩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似乎十分特别,不仅仅是连续几个“她”的称呼让人感觉莫名的疏离,一个17岁的女孩,用的并不是“她有钥匙”而是“我们把钥匙给她了”,这些不能成为证明却让人感觉疑惑的语句,加上之前父母强烈反对与父亲和缓得不寻常的态度,几乎已经在秦明心里搭出了一个特殊家庭的雏形。
秦明的目的实际上并不在这位妇人身上,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女孩的父亲已经走了出来,径直穿过稍显狭窄的餐厅,走进另一个居室。
这段对话可以结束了。秦明对着妇人点点头:“谢谢你的合作,请节哀。”说着,他起身,走进了刚才女孩父亲走出的房间。

这个狭隘的房间里挤了一张双人床,几乎要把整个房间占满。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坐在床前,抬头望着墙上的贴画,听见秦明的脚步声,她回过了头。
“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?”秦明轻声问道,巩菲点了点头,向右边挪了挪,秦明选了一个不疏远但能使她感觉安全的距离,坐了下来。
“这是你和你妹妹的房间?”
“是的。”巩菲点了点头,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很轻。
“你的父亲刚刚对你说了什么吗?”
“我……”巩菲低下了头。
“我们发现你妹妹的死并不寻常,这多亏了你的坚持。”秦明望着巩菲,他的眼睛中传递出一种温柔又坚强的力量,他轻轻地说着,“你已经很努力了,既然坚持到这里,不要放弃,好吗?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你,去查出这个案子,不让她白死。”
巩菲抬头对上秦明的眼神,脸上满是泪水,她沉默了很久,终于哭出声来:“我妈不让你们查,她说我刚结婚,不吉利,凡凡不是她的孩子……可是,我怎么能够因为自己……”
一个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孩子,或者说,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大部分。
秦明望着巩菲哭泣的身影,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
赵海阔倚在墙角,拨打刚刚小黑告诉他的电话,清了清嗓子。对面很快就接了。
“喂?”对面传来一个温厚的女声,但赵海阔可以听出这把嗓子原本极其清澈,青年时候也应当是个咋呼人物,果然传言不假。不过既然是和秦明一辈的,年纪肯定也不大。
“喂,宝师父,我是秦明新收的徒弟,赵海阔!黑哥给您提过我吧?”
对面轻轻一笑道:“嗯,跟我说过了。”
“宝师父,我就想跟您打听个事儿。”赵海阔不废话,直接切入正题,“林警官当年那个案子,我师父掺了手吗?”
“……你从哪里知道的?”
“您别说,我从小就是听着您和师父的故事长大的。我还要叫您一声,小师叔呢。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,赵海阔嘿嘿一笑,“不瞒您说,我家里也不是困难,非要我出去做这活计,我妈还想把我送出国呢。就是您的故事启迪我,让我想做一个为国捐躯的人民公仆啊。”
对面笑了一声,赵海阔就知道有路子了,连忙接着道:“我师父他呀,总让我觉得有点奇怪,我就想到,是不是当年这故事给他留了个心病了?做徒弟的不能开解,也好忌讳忌讳吧?”
“……跟你说了也无所谓,这也不是个秘密。”李大宝一手拿着电话,一手整理明天的讲义道,“你听的都没错,当年林…林警官,就是他主手的。也是惭愧,我当时……”
“明白,明白,徒弟都明白。勾起您伤心事了,徒弟在这里赔礼道歉。”赵海阔笑着说。
“没事,你师父呢?”
“师父去见死者家里人了,我也是查这案子偷闲给您打一电话。”
“他自己见的?”对面的大宝有些愕然。
“是啊,怎么了?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大宝手上的动作猛然一滞,她扶住桌面,皱起眉,嘴角勾起一丝苦笑。
没了他,秦明已经变成这样了。
不过也可以说,他是活到秦明身上去了。
“这也不失为一种活法……”
“宝师父,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,”大宝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,“我今天跟你说的,不要对你师父提起。”
“哦。”赵海阔茫然地点点头,对面的大宝挂断了电话。
赵海阔摇摇头,心里百味杂陈。没想到秦明还有这种深重的往事,看来他这么神经质是有缘由的。
正当这时,他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,赵海阔拿起来一看,却是秦明打来的。连忙接起来。
“喂?”
“我是秦明。”
赵海阔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是秦明了……对面接着说道:“你们问完了吗?”
“问完了,没什么收获,都说她是好学生,就知道她有个小男朋友,现在黑哥去问她男朋友了。”
“问完了迅速回警局,把结果告诉我。让小黑留意那个男孩的家庭背景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赵海阔话还没说完,秦明就挂了电话。
靠,一个一个都挂电话。赵海阔翻了个白眼,转头匆匆跑到街那头的校门口。



















(三)
“她小男友也是个好学生,很早妈妈去世了,父亲娶了个继母。”赵海阔掐头去尾简明扼要,“他说前天晚上见过她,把她送回家就走了。”
“她是个私生子。”秦明一句话抵十句,赵海阔和小黑立马惊呆了,赵海阔一拍腿道:“嚯,苦命鸳鸯同病相怜啊。”
“她父亲早年跟一个女学生生了她,女学生把她留给她父亲就搬走了。”秦明悠悠道,赵海阔和小黑连连摇头。赵海阔叹道:“嗬,结果还是不知道那个跑步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黑哥,有人找。”一个警察忽然跑了进来,“下午那个小子。”

“我是来自首的。”男孩穿着校服,他坐在小黑的对面,温顺的面庞上有一丝乖张和无来由的优越,让小黑无法把他当个小孩子对待。
“你把她怎么了?”
“我前天晚上和她在公园里说话,她说她爸的老婆又骂了她,我把书包里的小刀递给了她。”
男孩语调柔和,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。这个孩子眼里有一种很厉害的傲气,让小黑觉得如果在他面前玩往常审讯的那一套,似乎过于幼稚。他做了个正确的决断,只是倾听。
“我们早说好,一起自杀。”
“啧啧,太可怕了。”江海阔边吃着方便面边摇头,秦明望着审讯室里的情状,将手插在荷包里,握住一本皮面的小册子。

“但是她害怕了,她把刀还给我,说她不想死,就开始逃跑,后来她撞到了石头上,终于肯听我说了。”
“我说,即使活下去也不过是继续难过而已,还不如死了。我说了很久,她就走到了那棵树那里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自首?”一切都已经很切合逻辑,这其实无关紧要,但小黑心下疑惑,就立马问了出来。
男孩抬起头,满脸的眼泪:“我本来想和她一起死的,可是我怕死……看见她死在那里,我就害怕了……我求你们杀了我,把我枪毙吧……”
“未成年人这也杀不了啊,你投错地方了兄弟。”江海阔咂舌道。
秦明望着审讯室里少年沾满眼泪的脸颊,眼底倒映出一片明亮的光影。

“她姐姐好厉害啊,居然能这么坚持。”赵海阔边写着结案笔记边说,“让法医去解剖自己的亲妹妹,真是有魄力。”
“这是信任。”正埋头写着总结的秦明忽然作声,吓了赵海阔一跳。
“什么?”
赵海阔还没回话,秦明就摇了摇头:
“你不明白。”

赵海阔翻了个白眼,抓起本子猛地合上,反正也已经下班,他夺门而出。
您老爱咋咋地吧,我们这些凡人啥都不明白,什么玩意儿。

警察局里肯定是不让沾酒的,实验室里更别想,秦明可能会用刀把赵海阔砍出去。但赵海阔打小不是个省油的灯,瘾一上来又气着,他这样的性格自是门路多,早打听到资料室里常年没人,而且也只放着一些非常常见的科学资料,市面上几乎都可以买到,不算机密。以学习的名义找门房师父要了钥匙,便偷摸裹了一袋原浆,带着好几瓶矿泉水溜进了资料室。
“爽啊——”家里有老娘管着不让喝,也不让晚上出门,也就说加班能出来了。赵海阔自觉自己非常窝囊废物,但这一个人喝酒确实是爽的像神仙。他躲在角落开了手机电筒,一口一口嘬着。
“咔哒”一声,门忽然开了。赵海阔吓个半死,还没来得及躲,灯立马开了。
我操你奶奶的,不是说就这一把钥匙吗?赵海阔想把酒瓶子藏起来,又想到这可是原浆,气味哪可能藏得住。便索性不躲了,大不了就听安排出国算了,反正这地方也不好玩。
来人也是闻到了气味,朝那方向走来。赵海阔抬头一看,又是吓得魂都没了。
“师父?”
正是秦明无疑,他依旧是冷着脸,看见地上塑料袋子里装的原浆和已经化好了的酒,面上并无什么变化。
两人对峙了半晌,秦明忽然开口道:
“给我一瓶。”
“师父?”赵海阔惊得一愣,但他挺乐意看见高高在上的秦科长偶尔堕落那么一下,同流合污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,连忙递给秦明,“给给给。”

酒过三巡,赵海阔酒量不佳,想起白天那事儿,嘴巴上一下子便没了遮拦。
“师父,我就问你一事儿。”赵海阔将啤酒瓶放在地上,“林警官究竟是不是你剖的?”
“不是。”秦明否认得干脆利落。
“啊?可是宝师父说……”
“不是我……不可能是我……”
赵海阔颤颤巍巍地抬起头,忽然背后自头顶往下凉透,乍一下酒全醒了。
秦明哭了。

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,至少李大宝和林涛当年都是那么认为。
可是一星期后,林涛失踪了。
他们是在秦明父亲墓园后的郊外树林中发现林涛的,大雨淋湿了秦明的脸颊,看见他时,林涛还剩最后一口气,在一片鲜血中喘息。显然凶手未有跑远,也说明他们的行动一直受着监视,这股力量还未被真正地打败。
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做法,不高级但是致命。
秦明望着林涛的脸颊,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雨声、大宝的哭喊、警队的调派,秦明什么都没有听到,他感受到林涛的手指,轻轻地握住了他的袖口。仿佛就从这袖口处,传来了他微弱的心跳,与秦明共鸣在一起。
林涛轻轻地笑了。

这股力量终于将他的所爱一个个夺取,过程中他看似周旋得游刃有余,其实束手无策被动非常,因为他跨不过的那道底线。
那道他所爱之人与他一起坚守的底线。
林涛说,太聪明的人容易成为魔鬼。
他自信持身严苛,却发现自己犹如死神。

席卷这座城市的瓢泼大雨,在他死后终于停止了。

大宝悲伤过度,被送回家休息。秦明望着台上林涛的尸体,感觉这地方实在是空空荡荡,才意识到大宝的可贵。
台上这人的眉眼,调侃嬉闹时笑得眉眼弯弯,探讨案情时澄明温热,四目相对时却眼神闪烁,一下子就躲开了。
他伸手去触碰林涛的眼睛,望见自己袖口上已经发黑的血指印。
很快,这双眉眼的主人将要支离破碎,变成一件件证物,指向阴谋的深处。
秦明收回了手。
我爱他。
秦明想着。
这双闭着的眼睛,像要把秦明看透一般。他才明白,这个男人带着他唯一依存的所有眷恋,像一把手术刀,虽然有些残忍,终于是让他解析清楚了他自己的心。

秦明明白这些,其实只用了两秒不到。
他拿起手术刀,他从来没有打过退堂鼓,现在也一样。

林涛有个小本子,是他在实习时队里要求买的,记点经验什么的,不过按他的性格,也只是装装样子。
这个本子作为可分析的证物,在林涛失踪时列入了调查,但上面都是零零散散的记事和涂鸦,没有起到什么作用。秦明把它悄悄收了起来,作了私物。
那是实习的最后一天,林涛被顺利拨正,局长给几个新警察作了一次讲话。林涛在最后一页只记了局长说的四个字。
以身证道。

好像是冥冥之中的预言。但对于已经做好觉悟的林涛,更是一种祝福。

以身证道。

秦明冷静地利用了林涛留下的最后讯息。案子告破,大家出门吃庆功宴,庆功宴上三三五五的警察抱着啤酒瓶,一个个铁血好汉,都哭成了泪人。
秦明没有哭泣,他握着自己的袖口,看起来没有任何悲伤。
他只是有一段时间不怎么说话,人说话也不理睬,大家都明白事态,局长要放他的长假,他却开口拒绝了。
但他这样也不能做事情,或是说就算秦明知道自己是清醒的,别人也不放心去让他做事情。大宝和一个新调来的法医留下工作,他自请退到了资料室,如此也不算碍事。
秦明很羡慕大宝,她当时哭得比谁都伤心,但她现在如此从容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,只是眉眼间多了些不可提及的深沉。女孩子的心灵脆弱,却也可以随着时间渐渐痊愈,只是留下一个不太好看的疤痕,不愿给人提及。
秦明没有这个能力。
他看似坚固的内心密不透风,其实早已千疮百孔。
林涛以身证道,大宝也是如此。
只有他不行。
他没有道,他的道早死了。

以至于他在赵海阔问他林涛的事情时,作了坚定的否决。坚决到让赵海阔感觉自己听来的消息是否有点不靠谱,坚决到秦明自己都信了。
但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再骗过自己。
秦明笑了起来,热泪从眼眶中滚落。

他在一点点变得更合乎世故,更独当一面,因为林涛已经不在了,没人在他呛住他人时打圆场:“老秦就是这样,习惯就好啦”。
他也习惯了林涛的离开,习惯像是一种悲哀。
看到那个少年沾满眼泪的脸颊,他忽然开始憎恨自己的懦弱,有随林涛而去的冲动,这种冲动立即被他扼制。
秦明知道自己的路还要走很长很长,这座城市里还有许多酝酿着的罪恶未曾发生,赵海阔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法医,一个很好的医者。
林涛以身证过的道,他一定要守住。两人同行,就依然坚定。

评论 ( 31 )
热度 ( 185 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牙线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