牙线

间歇性文思泉涌,常规性江郎才尽。

知根知骨(完结全篇)

(一)苹果

秦明一直觉得,林涛很多事。如果要说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觉得,应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。

林涛的多事从十二岁开始明显地显露出来,但这被他初中的班主任当作一项美德大加赞赏,于是他初中三年做了三年的班长。

每一个班有一个班长,每一位班长手中有一个名册,每个班上同学的名字、住址、家庭电话,都记录在上面。林涛负责在最后一栏打勾,反映每人一学期出勤的状况。

初一的某一月某一天,林涛正由上往下依次打勾,这种重复性的动作将左短右长的勾都变成“V”的形状。林涛想过向班主任提议只在未出勤时特别标注一下,这会使他的工作轻松不少。但他想想就忘了,从没提过。

林涛想着,正欲下笔的手忽然停下来,这也是他每天重复性的工作之一——在这行名字处停下来。

林涛一边继续打勾,一边慢慢走着神。

这个叫秦明的同学,一次也没有来过。

不同于往常的是林涛略瞟了一眼他的住址,发现秦明就住在他家隔壁。

纵然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,也有千分之一的意外可能。

林涛向班主任打听秦明,年轻的女老师虽失笑于林涛过剩的好奇,但也不想打击这孩子的热心肠,便告诉他秦明生病休学了。

若事情到这里戛然而止,若林涛的闲功夫再少一分,也许时间还是会像异面直线一样在看似靠近的距离老去。但林涛没有,他爱集体爱同学的班长之心燃烧了起来。

纵然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,也有千分之一的意外可能。

林涛居然组织班上的同学给秦明买了礼物和水果,准备去慰问他。班主任讶异于林涛的行动力,旋即给予支持。于是这日,林涛抱着果篮与玩具,作为班长义不容辞地站到了秦明家门口。

林涛按响了门铃,门很快就开了,一个容貌美丽温柔的女人探出头来。林涛清了清嗓子,很响亮地叫了声阿姨好。

被给予了“秦明就在最里面的房间,阿姨去洗水果,你们随便玩”回答的林涛站在房间门口,非常礼貌地敲了敲门。

没有回应。

是不是睡着了?林涛伸出手,又敲了一次。门忽然就开了,比林涛矮了半个头的秦明穿着白色的衬衣,抬头望着他的眼睛。

林涛咽了口口水,很快想起昨天晚上连夜写的发言稿,开口道:“你好,我是七年级(1)班的班长林涛。”

秦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:“我是秦明。”

“那个……”林涛的脑子一下就白了,下一句说什么来着……他正尴尬,秦明却忽然开口道:“梨和香蕉不能放在一起。”

“诶?”

“梨会放出大量乙烯,香蕉很快会变黄变黑,它对于其他水果也有催化作用,所以尽量不要放在一起。”

林涛望着面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个子连珠炮似地打出一串串语句,眼睛却好像并没有看着自己。他回头一看,只见秦母正无奈地将梨子从果篮中取出。

林涛愣愣地回头,又发现秦明正在盯着他看,也只有临场发挥了。他鼓起勇气刚想开口,秦明却说:

“我下星期一就会去学校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不用帮我准备笔记和资料。”

林涛心想:我哪儿敢啊……

秦明叉起腰:“没事了,再见。”

 

 “妈,不要给我带水果。”

“到学校就只能吃盒饭,哪儿有地方补充维生素呀,乖,记得吃了。”

“不是,妈。水果在密封环境会进行无氧呼吸,生成酒精和二氧化碳……”

面对着母亲和善的眼神,秦明闭上了嘴,乖乖背上了书包。

他从楼道中慢慢地走了下去,望见林涛正站在他们家楼下,比他高半个头的个头,穿着比他大一码的校服。

“诶,秦明,好巧!”

一点也不巧。秦明心想。

“总之呢一切我都安排好啦,你只用去给大家作个自我介绍,不用紧张。”

身边跟着喋喋不休的林涛,秦明黑了半张脸。他实在忍受不住,终于开口道:“我一点也不紧张,我看你比较紧张。”

林涛一愣,望着秦明摇摇脑袋,又笑了起来:“我是班长啊,我怎么会紧张?”

然而秦明站在讲台上,望着林涛热切的眼神,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:“我是秦明。”

林涛发誓,当时秦明眼神里的幸灾乐祸他现在都记得。

 

“喂,这个给你。”

第一节课下,秦明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着塑料袋的苹果,递给了林涛。林涛愣了一下,笑嘻嘻地接过来,望着秦明看着自己的双眼里蕴含的感激,心想这小子还是知恩的。

秦明淡淡地看着林涛,决定以后都这么处理秦母强塞给他的苹果。

于是在秦明对林涛“an apple a day,keep the doctor away”的强力喂养下,林涛的身高犹如雨后春笋竹子拔节蹭蹭飞长,而秦明的个头慢慢悠悠没个长进。

 

这日,林涛从教室外打着哈欠晃了进去,一眨眼就看到同桌座位上秦明同学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座,手上还捧着一本书,看起来已经学习了很久了。

他揉了揉眼睛,自己身为班长来得算早,跟秦明一比完全相形见绌。秦明听到声响,眉头微微动了一下,眼睛仍是盯在书上。

“喏。”

秦明暂且将目光从书上恋恋不舍地挪开,看了看林涛手里的苹果:“昨天的你没吃?”

“不是,这是我带给你的。”林涛转身把书包放下,“你都初二了,还一点不长个,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再抢你的苹果。”

秦明叹了口气,又将目光移了回去,悠悠道:“人体骨骼中含量最高的是钙,不关苹果的事。”

语罢,他习惯性地瞟了林涛一眼,却见后者一副乐呵呵的模样,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这么回答。果然,林涛闷声不响听完秦明所说,咳了几声清清嗓子,字正腔圆朗诵道:

“苹果中含有能增强骨质的矿物元素硼与锰。美国的一项研究发现,硼可以大幅度增加血液中雌激素和其他化合物的浓度,这些物质能够有效预防钙质流失。医学专家认为,停经妇女如果每天能够摄取3克硼,那么她们的钙质流失率就可以减少46%,绝经期妇女多吃苹果,有利于钙的吸收和利用,防治骨质疏松。”

林涛这书袋掉得猝不及防,秦明翻书的手略顿了一下,放下手中的化学课本,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满脸得意的林涛,沉吟片刻。

“你背了多久?”

“一小时吧。”

秦明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话。他这样的反应,林涛不知该得意还是生气,耸了耸肩,把苹果端端正正地摆在秦明的面前。

秦明没看一眼林涛,伸出左手,把苹果扫进了桌子左边挂着的塑料袋里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二)岳阳楼

时间一晃到了初三,林涛由于热衷各种活动加上本来心思就不在学习上,成绩直线下滑,期中考试在五十名同学的班上拿了个全班三十八,数字太醒目,他啧啧看了半天,终于认命。

而同桌秦明依旧是全班第一。他和秦明初一成绩都排班上一二无甚区别,待到如今林涛回过头来,竟已差了秦明一大截。林涛愤愤转头,发现身边的秦同学看了一眼刚发下来的满分试卷,然后将其对折,丢进了班上垃圾桶。

“……”

靠!

秦明淡然,望着林涛咬牙切齿的模样,一边缓缓打开高一化学必修一的课本,一边解释道:“这次题出得不好,没有参考价值。”

语罢,秦同学沉浸在化学学习的海洋中无法自拔。

“你教我吧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教我吧,我说。”林涛挠了挠头,“我考成这样,估计我妈不许我周末去学校打球了,下下周就是球赛了……”

“就算我教你,下次考试也在一个月之后。你依然没办法练球。”秦明一目十行,片刻便翻了下页。他心里知道,林涛对球赛不在意,在意的是看球赛的人。初中的各位作业都非常少的样子,即使秦明不留意打听,林涛和(3)班的班花打得火热的传闻也溜进了他的耳朵,他拒绝把时间浪费在当月老上。

前面的女生听见他们说话,也十分好事地转了过来,笑嘻嘻地说道:“秦大学霸,我觉着班长骨骼惊奇天资聪颖,只要班长用心了,进年级前五十不说,进前十都是行的呀,下周不是有个年级周练,可以试试。”

“我——”林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,也笑了起来,拉长尾音,伸手揽住了秦明的肩膀,“也是这么认为。”

秦明默然,将林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了下去。

女孩子素来知道这两人的相处方法,也不意外,敲了敲林涛的课桌:“提问!”

“回答!”

“人体中含量最多的三种元素是?”

“呃……”林涛眨了眨眼,“钾氮磷?”

秦学霸忽然抖了一下,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,手中的化学书却“扑腾”掉到了地上。前面坐着的女孩子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,林涛也只得讪讪笑起来,并不明白其中缘故。

“秦明,路漫漫其修远兮呀。”女孩子略收了收笑容,语重心长道。

“朽木不可雕也。”秦明将书从地上捡起来,啪的一声关上。

 

至此,在林涛死皮赖脸的推进中,成为学霸追班花计划如火如荼地进展起来。

这下林涛起得比秦明还早,早上5点就到了学校,校门口看门的大爷看他俩像看神经病。不过林涛来多半是补觉,刚拿出语文书背几秒困意袭来便招架不住了,瘫倒在桌面上。

秦明背着书包走进教室,看见自己座位边林涛睡得香甜,啧了一声,走到座位旁,将书包重重地放下。林涛惊醒,刚要开口骂人,看见秦明皱眉望着自己,一句“谁他妈吵老子睡觉”硬是咽回喉咙。

“你来这么早……就是来睡觉的?”

“我没睡,我就休息一下。”

秦明撇了撇嘴,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的A4纸张,递给林涛。

“这什么……古诗默写?”林涛接过。

“这些都是你之前没背的,语文背好这些就行了。”

“背好这些,就行了?”

“嗯,反正你也只能拿填空的分。”

“嘁嘁嘁,你别小瞧人!”林涛挥舞起水性笔,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黑点,他浑然不觉。秦明没有回话,林涛只得填起来,一填,喜上心头,“我还是背了一点的,你看,我都会填。”

“……”秦明俯下身来,看了看纸上的内容,然后将它翻了个面。

“抱歉,印错了。这页是小学的。”

哦!

林涛挠了挠脑袋,正要安安分分开始填空,心里忽然一动,秦明不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,他莫非还有什么打算。林涛不遮掩疑惑,问了出来:“不对啊,你印小学的干嘛?”

秦明没有立刻回答,拿出书包里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铺在桌上,悠悠道:“给你增强一下自信。”

可是你刚才全戳破了……我的自信心全碎了。

林涛愤愤看了秦明一眼,拿起笔开始填起来。很快他就发现秦明说的很对,自己真的是……一个空都不会填。

“岳阳楼记……啊……”林涛左手撑着脑袋,右手握着笔在空气里画圈,“春和景明……什么来着?”

“春和景明,波澜不惊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。”秦明清明的嗓音响了起来。

“啥澜?”

“……三点水旁的。”

“啊?”

秦明啧了一声,停止脑中滚滚转动的思维,暂时从理综跳脱到语文,将手上的笔放下,一面转头,一面伸手去拿林涛右手上的笔。林涛略愣了一下,于是四目相对近在咫尺。秦明眨了眨眼睛,眼底似有一片幽深的波澜。

“你脸上有墨水。”

“啊?”

他顿了好一下,连忙将身子转过去,把脸胡乱擦了擦,回头看看秦明。

秦明在他的练习上端端正正地写了那个“澜”字,放下笔转回自己的座位。望着秦明晨光下毛茸茸的侧脸,林涛喉咙一紧。

春和景明,波澜不惊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。

他好像有点明白了。

 

后来林涛的球赛并没有赢,他的小姑娘也并没有追到,可他的考试考到了年级三十名。这并不是最让他惊讶的,他当时沉溺在欣喜中没有发觉,下次月考时才惊奇地发现,前面坐得笔直的同学居然是秦明,秦学霸回过头,看了他一眼。

他正考的二十九名,压林涛一头。

这是秦明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掉出年级前十,班主任找他谈了很长时间的心。林涛还觉得奇怪,心里暗暗愧疚是不是秦明辅导自己没时间学习了。下一次月考成绩出来,秦明考了年级第一,把林涛心里的愧疚洗刷干净。这件事却流传很广,成了个未解之谜。

后来林涛和秦明考了同一所高中,也是后话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(三)手机

自习课。

尽管是全年级最好的班级,这群天赋异禀的天才除了考试成绩遥遥领先,与其他班的学生并不不同。该吵的吵该闹的闹,下位的吃零食的,女孩子搂着胳膊讲话的,不亦乐乎。

然,常有几个异类不动声色立地成佛,林秦二人位列其中。秦明端坐在座位上,右手辍辍不倦地输出着解答过程。写下“证毕”的同时,他抬眼看了看右前方的林涛。

林涛靠在桌前,右手握着笔搭在桌上,左手搁在腿上,别扭地低着头。秦明知道,显然这个姿势是写不了东西的。

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下来。在学生时代,自习课上的安静是间歇性又无来由的,整个班级忽然屏气凝神,令人叹为观止。

秦明望见林涛迅速将左手伸进抽屉,又抽了出来,放到桌面上。其间他面不改色,动作完毕才迟钝地抬起头,瞄上作业。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。

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
教室里又活跃起死而复生的空气,这空气膨胀了几秒便瞬间凝结。

秦明抬头,看见班主任推门走了进来。

几乎是同一时间,林涛不知何时放进抽屉的左手抽搐了一下,又伸了出来。略过了十秒光景,紧张的气氛安顿下来。林涛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将左手塞进抽屉,又拿了出来,大拇指摁动着什么。他的动作尽收入秦明眼底。秦明歪了歪脑袋,做自己的题。

 

高一的林涛拥有了自己的手机。

那个年代手机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,可是他们那个年纪的孩子中拥有手机的,也确实是少数。秦明不在这少数之内,并非他家境不济,而是他觉得并无多大必要。

夏夜大雨将至,湿热的暑气溢进教室,秦明一口口吸入心肺,只觉得燥热难当。他感到有些困顿,努力打起精神来。

正当这时,不知谁人的抽屉里传来一声“嘀——”,秦明一下子醒了神。弥漫着昏睡气息的教室整个儿警醒了起来。大家停笔抬头,讲台上的班主任如睡虎受扰,浑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,他虎头一昂,酱油瓶底下的小眼一抬,眼刀所至之处折杀一片男女,风入松息声,石入涧无响。千山鸟绝,万径踪灭。

老虎挠了挠爪子:“林涛,走廊站着。”

 

于是刀光剑影中林涛吃了一招就败下阵来耷拉脑袋自顾自走出教室。华山派的师兄,峨眉派的师妹低下头去,继续攻克题海,只有几位发际线堪忧的方丈还昂着脑袋,被晚风撩起几缕遮羞的青丝,惘然世外的模样。又被讲台上人几个眼刀削了下去。

正当这时,不知从何处传来刀剑轰鸣之音。再一看,只见泯泯众人中一位白衣少侠拍案而起,剑眉星目,潇洒倜傥,端的是气宇不凡!他怒发冲冠,大呵一声:“哇呀呀——”。

林涛的幻想到此为止。并没有怒发冲冠也并没有“哇呀呀呀”的秦明,确确实实地站了起来,他面色依旧是淡淡的,眼中不见分毫波澜。

“我困了。”秦明眼也不抬一下,淡淡道,“站一下。”

纵使秦明是天才中的天才,江湖阅历充足的班主任依旧也是不动声色,他抬眼看了看面前波澜不惊的少年,应道:“好。”

站在门口的林涛惊愕地望着秦明,后者看了他一眼,没有任何表情。秦明不知道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林涛的眼里又拽又酷,简直像头孤狼。

林涛悄悄对秦明比了个大拇指:够义气。

秦明:……

“林涛,还不出去?”

 

秦明一站就是四十分钟。班主任靠在椅子上颤颤睡了过去,后脑勺硌在椅背上,他即刻清惊醒,睁眼一看,秦明还笔直端正地站在原处,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。

林涛趴在窗户上往里看,额头上全是汗。他皱着眉头小声往里嚷道:“秦明——秦明——坐下!”

秦同学吃了秤砣,就是不坐,站得更直了。班主任推推眼镜,啧啧咋舌:这两孩子是不是有点毛病,跟我这儿演情比金坚呢。

“你,坐下。”

秦明看了一眼讲台,纹丝不动。班上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秦明身上,秦明这才在众人的目光中,略略抖了一下,仍是不坐。

哎哟喂这臭小子,还奇了怪了。班主任撇撇嘴:“怎么着,您瞌睡还没醒啊!”

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,班主任又喝了几声,方才收敛了下来。秦明眨了眨眼,清清嗓子才幽幽道:“嗯。”

又是一阵爆笑,班主任扶了扶眼镜,咳了几声,对门外嚷道:“林涛,进来。”

“老师,我犯了错误,不敢进。”

“哟嗬,你小子别跟我得了便宜还卖乖,快点进去!”

林大爷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来,班上的笑声就一直没停过。林涛才踏进教室一步,矗立在人群中的白衣少年“腾”一声终于落座。

没人明白秦明在想什么,于是一致认为,天才君思维非凡人可以揣度,也有人说他是故意呛老师。事实上往后三年,班主任对秦明的却是异常客气,只不过林涛无福见到了。林涛后来想了好久,也没怎么明白,只觉得尽管后来秦明褪了少年气,穿上一身工整西装,在他眼里最帅的还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。他记得雨夜里隔着窗玻璃看过去时,曾一瞬对上了秦明的眼神,那双眼睛闪烁着与常日不同的波澜,看得他心下一凉。不过少年气性,只消片刻就忘了个干净。后来在有缘得见,已经是物是人非了。

 

   “秦明,秦明,你等等。”教室里的同学们在打铃三十秒后已经几近走光,林涛背着书包走到秦明身边,腿脚酸痛的秦同学正在清书包,停下动作,抬头看了林涛一眼。

   “干什么?”

   “别那么急着走嘛,”林涛拉住秦明的右臂,被后者让开。他一面嬉皮笑脸,一面计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饭钱,心一横,“走,今天我请你吃烧烤。”

    秦明眨了眨眼睛,继续清书包。

   “食物脂肪焦化产生的热聚合反应与肉里蛋白质结合,就会产生一种叫苯并芘的高度致癌力物质,吃多了容易致癌,”秦明顿了顿,补充道“也就是会死。”

   林涛叹了口气,抓起秦明手中的书包:“走啦——”

 

   低头看了看面前浩浩荡荡的烤黄瓜片,烤土豆片,烤韭菜,烤面筋,秦明歪了歪头。

   阵势很大,品相未免也太寒酸。林涛什么时候改吃素了?

   秦明抬头望望林涛,桌对面的少年嘿嘿一笑:“月底了,有点穷,别介意。心意是好的嘛。”

   心意又不能当饭吃。

   “麻烦你,十串肉,五串鸡翅。”秦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,看了林涛一眼,“再加五串脆骨。”

   后来林涛屡屡回想,总觉得秦明以前是一个多好的少年啊,怎么如今这么抠。身边的秦科长“啪”地放下手术刀,微笑道:“我吃好了。”

 

  秦明看着林涛风卷残云,淡淡地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一百元,递给服务员。

  林涛吃着吃着也觉得有些尴尬,抬头问道:“你不吃吗?”

  “不吃。”

  “那好。”林涛继续埋头苦吃。秦明皱眉望着他,这人还真是单纯不做作。

   这是秦明第一次十点钟回家,秦家虽没有门禁,秦母却也着实吓了一跳。后来这种现象一发不可收拾,不得不说,林涛真是个祸水。

 

   关于林涛的手机,此事还有后续,已经是一星期后。临近暑假,班长组织起暑假的活动来。秦明对这种事情很不感冒,林涛以前劝过他,后来无果,也就不再多事。同学们对这种事情极其热衷,很快就定了下来。末的,班长在讲台上问道:“同学们谁有手机?我打个电话给老师。”

  端正坐着的秦学霸,从抽屉里掏出手机,“啪”地按在桌上。

  秦明这么老派——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人,似乎高科技或者说通讯,跟他沾不上什么边。他猛然掏出宝具按在桌上,大家都有点受惊。林涛虽然觉着惊悚,但是还是很兴奋地拿过秦明的手机,对着自己手机上的号码,帮他把同学们的号码一个个录入,秦明看着他做这件事,没有说话。

  秦明一直没有换手机,直到高考结束。林涛在KTV喝得面红耳赤,不知抓起谁的手机就打电话,打开一看,这通讯录里竟然只有三个号码,“家”,“妈”,“林涛”。

  他的酒一下子醒了。

  秦明晚上回去的时候,一个一个把同学们的号码都删掉——没必要的肯定要删掉,这是林涛不知道的事。他也不知道,他不知道的事情,还有很多很多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四)妙手回春

   林涛的好人气从初中开始,在高中因为颜值和荷尔蒙的缘故,有了质的飞跃。一米八几的大高个,热衷于体育运动,还没架子,同楼层的女孩子们下课总喜欢来跟他讲几句话。林涛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待遇,一下课就站到走廊上,等待爱妃们的觐见。

   林涛站在教室门口,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第二组第三排的秦明。他一边跟女孩子们说话,一边时不时看看秦明。

   秦明难得的没有在做题,而是拿着本书在看。林涛心下奇怪,但很快被话题吸引了过去。

   等他再回过头,却发现教室里的秦明居然开始清书包。林涛感觉有点不太对劲,跟一旁的女孩子们打了声招呼就跑了进去。

  “你清书包干嘛?想放学想疯啦?”

  “回家。”秦明头也不抬。

  “你生病了?”

   秦明抬头看了林涛一眼,不对啊,气色红润有光泽,比起上个月好像还长胖了一点点……等等……

  “不不不……你要翘课?”林涛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,脱口而出,有点接受不过来。秦明转过头瞪着大大的眼睛,抿嘴看看林涛:是啊。

   是什么是啊!

  “万能的上帝最先造园,”秦明把书签夹好,将书放在桌面上,起身,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涛一眼,“好让人被圈起来。”

  

  “怎么了?”班主任推了推眼镜,抬头看着面前不卑不亢腰背耿直的天才少年。

  “请假。”

  “什么假?”

  “病假。”

   面色红润有光泽的秦同学站在办公桌面前,挺直了腰背,淡淡地说。语罢,他又补充了一句。

  “长假。”

 

   秦明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云淡风轻,正撞上在门口偷听的林涛,林涛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,秦明瞄了他一眼,拔腿就走。

   林涛连忙跟了上去,刚要问秦明内情,后者却将手插在口袋里,健步如飞向前疾走,显然是很不想说这件事。于是林涛暂时把好奇咽了下去,笑嘻嘻打哈哈道:

   “秦明。你成绩这么好,以后是不是要出国读书啊?”

   “不会。”秦明走得速度奇快,与他单薄的身体不成正比,林涛都差点跟不上,两人跟小旋风似的,飞速就到达了教室门口,“国内外法律条例不同,很难拿到双重认证。”

“你以后要做什么?”

   “法医。”

林涛茫然地点了点头,才发现已经到了秦明的位置边。秦明看了他一眼,坐下,拿起桌上的书本,书脊上写着《收获》。林涛望着秦明,两厢沉默,忽然感到深深的自卑。

他想到秦明说的“万能的上帝最先造园”,想起他跟班主任说话的语气,往往就是这种时候,林涛才开始觉得自己与秦明不是一条路上的人,确实是差的太多了。他以为一直是自己在拉着秦明走,参加活动,结识朋友,忙忙碌碌不亦乐乎,却没发现后者的眼里满是无可奈何。林涛后来才知道,秦明翘掉的晚自习全都用来听某个专业网站的直播讲座,这种授课方式近年才流行起来,秦明却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使用了。不像林涛乐于触碰条条框框挑战老师的忍耐极限,秦明的心里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则,现世的种种是否要遵守全在他的心意,一旦妨碍到他的目的,他就会立即废除。换句话讲,秦明很早很早以前,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。

从最根本的来讲,林涛活了十七年嬉笑怒骂浑浑噩噩却没活出个名堂,而秦明默默无言做好了人生的规划,将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。

秦明翻了一页,细细的手腕投在书页上。林涛站在他身边,有些庆幸又有些恐惧。他才发现,这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子已经跟他齐肩并头,而他已经离不开了。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。

 

    林涛喝了一口罐装的雪花啤酒,望着灯光斑斓下秦明幽暗的侧脸,感觉心里澄净明通。

    应该算是来得及。

    他望着秦明的侧脸,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感情,没过脑子就轻轻地脱口而出。

“你以后会回龙番吗?”

    秦明转过头看他,半晌没出声。林涛以为KTV太吵他没听见,正欲重申一遍,秦明眨了眨眼睛:

“会的。”

林涛舒了口气,却感到有些不自在,转过头假装点歌,忽然地就笑了。

在KTV昏暗的灯光里,秦明也勾了勾嘴角。

 

    林涛留在龙番市读了警校,而秦明去了北京读书。雪澌冰消,风流云散。林涛忙着训练每天几乎脱力,除了训练的时间都在睡觉,而秦明也不是个主动给人打电话的主。起先林涛还想着打个电话聚一聚,终于在高强度的长跑里把这些看似多余的思念都磨掉。秦明却有一点烦恼,他换了新手机,新号码。这种事情一变,天南地北,再也找不着了。

   两人就这么杳无音讯过了两年,队里的事情安顿下来,林涛终于有几天清闲日子,一日午夜梦回时他忽然惊醒,发现秦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
   承载着他六年记忆的人,居然也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。

   所幸林涛行动力忒强,立马到处打电话找同学,联系上了组织,左问右问终于找到了秦明的音讯。是他和秦明的发小,初中坐他俩前桌的女生,也在北京上学,学的护理,有个表哥跟秦明在同一所学校,是学生会长,多多少少有一点知道秦明。

  林涛连忙千谢万谢,许了一顿饭,请她去打听。结果是秦明跟着教授去了上海做项目研究,听来他如今还是混的风生水起,林涛欣慰,然后加紧直追。

  “姐,能打听到哪所医院不?”

  “你放心,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到西,早帮你问了。不过你心也忒大了,你俩看起来那么要好,怎么连他读哪个学校去哪儿都不知道,连电话也没有?”

   林涛讪讪笑了起来,他自己都觉得奇怪。秦明去北京的那天是去KTV的次日,林涛醉的不省人事,迷糊中秦明难得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。

   “喂?”

   “我要去北京了。”

   “哦……哦,那你……走好。”

   “嗯。”

  他甚至都未曾去送一送,醒来都忘记了后悔。

 

  成功得到了秦明在上海待着的医院地址,林涛正想着什么时候去一次给他个惊喜,警校这边却不是轻易能走得开的。他想了一会儿,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。

掌故如下,林涛在高中本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,到了警校就跟愣头青似的,才发现比自己厉害的人有那么多。秦明虽然出挑,到底也是凡人,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去到上海又是初来乍到,是该给他长长威风,也当是赔礼道歉了。

他想了想,就立刻施行。

 

 “秦明,你的东西。”

  秦明拿着水杯从办公室门口路过时,坐在靠门边的女主任招呼了他一声,他便停下,从主任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。

  “也不知道怎么弄的,送医院来了……”主任努努嘴,似乎有些不满,秦明将盒子打开,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块布匹。他直接抖落开来,是一面锦旗,上面亮堂堂写着八个大字“医德崇高,妙手回春”。

  法医科整个办公室都沉寂了下来,主任怔怔地望着秦明手中的锦旗。

  这届学生都这么厉害?

  秦明立刻将锦旗对折,塞进了抽屉。他叹了口气,望着一办公室惊愕的面孔,清了清嗓子,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:

  “我选修过兽医。”

   解释得太苍白,他自己都看不下去,立马抱着水杯走出了办公室。

   

  “喂?”

  “我是秦明。”

  “这你的新号?我待会存一下。”林涛拿着手机,一下子从寝室的椅子上起身,吓得室友一跳。秦明的声音没有改变很多,语气也是,林涛因此有些开心,松了口气,复笑道。“东西收到了吗?喜欢吗?”

  “为什么给我这个?”

  “你不是学医嘛,给你长长威风。怎么样,做兄弟的够意思吧?”

  “……”秦明闭上眼,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我是法医。”

  “啊?”

 

  

 

 

(五)灯影

  林涛看了看表,发现它没有在走动。刚才是三点十一分,现在也是三点十一分。

  林涛这么想着,走了几步,又看了一下表。

  好的,三点十二分了。

  机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,报航班的女声都快要隐没在里面,林涛努力去听,听得不真切,他便站到自助查询台前,一直盯着荧幕,二十六个字母全在他眼前飞,他努力盯着一段文字看,终于稍稍看了点进去,缓解了一点焦虑。

  秦明的航班是三点整到,飞机延误约十五分钟。这个约的意思就是说,三点整到三点十五分之间,秦明随时有可能下飞机。林涛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准确的数据,他从三点整焦虑到现在,好像过了几年。

  好的,三点十三分了。林涛看了看表。

  妈的,怎么才三点十三?

  

  他想了一会儿,还是决定到接机口去等着,看着屏幕也不是个事儿,错过了怎么着。于是他快步往接机口走去,渐渐开始小跑了起来。焦虑来得太快,都未曾考虑原因。

  林涛一开始跑动,时间好像也跑动了起来。他散失在人潮中,懊恼地发现已经三点十四分了。

  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,林涛回头看。

  他回头的同时,秦明也松开了手。

  秦明高了,也瘦了,成熟了很多,整个人穿着西装,挺拔又服帖。

  林涛看了很久,好像才认出他来。然后笑了起来。

  果然,他说回来,就会回来。

  秦明的脸色很晴朗,难得地动了动嘴角。

  “我回来了。”

 

  当下。

  林涛坐在警车后座,雨刷呜呜作响,怎么也拨不开水幕。 

  整个警车上气氛非常凝重,几个平日开口跳的小子都不讲话了。林涛明白,毕竟这种事情百年难得一遇,是该这样。只是到了这种关头,他反而没多大感触,唯一的感受就是不真实。

  “开到哪儿了?”林涛忽然开口问道。

  开车的小黑迟疑了一下:“东光路了。”

  “靠边停。”

  “林队?”

  “靠边。”

   

   林涛没有打伞,冒着雨跑进街边的小卖部,买了一条烟。

   他拿塑料袋裹了好几层,裹到怀里,站在小卖部的屋檐下抽了一根。

   烟草的味道散失在雨幕中,穿过雨幕可以看到警车的车灯。他知道时间紧急,他也知道小黑他们满车的人都在等他一个。但是抽完这根烟就行,只需要一根烟。

   林涛呼了口气,烟雾在冰冷的雨滴中变成了白色,弥散殆尽。他把烟丢到雨中,拉紧衣服冲进了雨里。

   接受,全盘接受。命运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更改的,命运是没有破绽的,命运是只能面对的。

   尽人事,听天命吧。林涛在车里坐着,车子已经开动起来。明明坐了那么多人,他却感到寒冷至极。

   寒战的感觉自当下开始,未曾停过。在他打开秦明家门的那一刻,在他说出那句“不要反抗”的那一刻,在他为秦明戴上手铐的那一刻,秦明始终一言不发,而他犹在梦中。

   这场雨快些停下来吧。林涛第一次这样祈求,在看着秦明坐上警车的时候,这样细微的祈求从雨点的缝隙坠落。

 

   如愿以偿,雨终于停了。

林涛将秦明从看守所里接出来的那日是个大晴天。连着几日阴雨,地上的湿气还未散尽,雨从房檐掉落,打下来的时候扑棱棱作散,很好听。

这种雨声林涛陪着秦明听了几万次,现在颇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。忽的天光大作了,一时之间还回转不过来。林涛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视网膜几乎要灼伤,他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,靠在车边一根一根地抽烟。

他身上仍是秦明被抓那天穿的灰色外套,这件衣服在他穿梭在大雨中的几日打湿,复被体温蒸干,又打湿,颓在林涛身上很委屈的模样,压得他肩膀也是一颓。林涛心里更委屈。

他也感觉到了不爽快,抖落了几下衣袖,继续吞云吐雾。他伸手摸了摸口袋,感觉最后一包烟的盒子已经干瘪了下去。还是没买够。林涛一口抽掉半根烟,丢到地上,他低头看了一会儿,抬脚踩了下去,短暂的动作让他获得了一瞬间的快感。林涛晃了晃身子,往对街的小卖部走去。

林涛在当上警察,准确地说是参与第一个案件后,渐渐形成了一种能力。在遇到不愿面对或无比棘手的事情时,他会立即将自己抽离出来,身在桃源外,兀自笑春风。然后再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消解。

他知道,秦明也有这个能力,只不过更绵长温和些,他也知道一件事情无论当时留下了多不可磨灭的印记,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消散,若是一个人常常记着,只会是因为这件事不断地对他未来的人生产生影响。他们的人生还有那么那么长,莫非要全部受影响?

林涛此时已经揣着两包黄鹤楼往停车的所在走去,手上夹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。一分一秒一步一毫他现在过得分外仔细。林涛觉得自己再这么抽下去恐怕四十岁就会得肺癌死掉,自己已经到了考虑死不死的年级,又让他感到好笑。这世上比死难受的事情还真不少。

林涛站定在车前,迫不及待地唑了一口烟。他再抬头,秦明已经站在了看守所门前。林涛眯着眼看他,正迎上阳光,视网膜几乎要被灼伤。

轻而易举打回原形。时间又在他的脚下迅速流动,他知道秦明在望着他,秦明走下了台阶,他们之间隔着的那条街道像过去了的十一年,朝朝暮暮又在林涛眼前重现。他一直相信他们是无法互相理解,却能互相体谅,可是他往前走了九十九步走得大步流星无比着急,秦明却一直在原地踱步,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孩子,打开了卧室的门扉,站在他面前,比他矮一个头,毫不服输的模样。他庆幸岁月可回头,却又悲哀岁月可回头。

秦明望着林涛。

岁月当然是无法回头的。林涛根本就不知道,从他现在紧锁的眉头看得出来,他还是不明白,秦明走了多久才来到他面前,坦坦荡荡地站在这里,若不是秦明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,林涛难得迈出一步。

林涛眯眼看了很久,看不清秦明的表情,终于放弃,叹了口气。

“走了。”

秦明没有说话,点了点头。

 

林涛满腔的顾虑被工作日下班点的交通堵塞洗刷干净,整个城市连高架上都堵得一塌糊涂。他把车窗降下去,沆瀣的尾气立马挤了进来,秦明皱了一下眉。林涛别过头,将手搭窗沿上,抽烟。

龙番市的城市规划他以前对着秦明抱怨过很多次,而往往一两句之后,坐在副驾驶上的秦科长会做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。两人一路无话,林涛已然无法忍受。多亏打开了车窗,整个城市的嘈杂都涌了进来,将这两颗飘飘摆摆的心挤得无处可逃而又终于稳定。他也能认真抽根烟了。

秦明不说话,那他也不说,抽烟吧。林涛自顾自点了点头,呼出一串绵长的烟圈。

秦明看着林涛回避的侧影,他按下按钮,解开了安全带。

车上的提示音立刻“滴滴滴”地响了起来,林涛转头,正要去看是怎么回事,却对上了秦明的眼睛。下一秒副驾驶座上的人就侧身靠近,堵住了他的嘴巴。

带着绵长的雨季气息和城市的烟尘喧嚣,是这样的一个吻。林涛过了两秒才察觉,立刻还之以疾风骤雨。适才的疑虑和隔夜的悲伤,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话。

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一起长大,也必然在这个城市里一起死去。在长大与死去之间长长的生命,已经注定了要一起走过。在长长的车海里,在巍巍的高楼里,在汹汹的大雨里,在晨光透过的门扉处,托付掉此生所有的故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2016年12月3日2点45分,我终于完成了这个长长的短篇,写得很着急,手还是跟不上脑子,这是我最无力的时候。

昨天法医秦明完结了,虽然没有会员的我没办法看,但是还是被剧透了一脸。很开心的结局,希望能有第二季。

同时我关于《海上波涛》的写作,大概也告一段落了。剩下的就是修改,校对和填坑【《林队长,秦科长喜欢你》这个我还记得的!】,也许还会加一些新文,但是我已经没什么梗能用了。我觉得我关于林秦的全部理解,都在这篇知根知骨里。虽然ooc是我本命,虽然自设一大堆,但是这就是这对cp在我心里的感觉了。

秦明是个难以被理解的人,而林涛是个温柔至极的人。我一直相信,互相理解的人成为朋友或敌人,无法互相理解却努力互相体谅的人成为伴侣。这个似乎充满着生活气息又似乎有些形而上的文章,写到后来我都觉得是在原创,好像我可以看到他们互相扶持一路走来,写到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能说,谢谢你能看到这里,多亏了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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